与欧洲杯有关的俗事儿

　　这么多年过去了，竟然还记得倒数第二次见到的他愤愤不平的样子——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介绍我们认识的朋友婚宴上。当时，他到我家楼下还伞给我，青春痘三三两两填在原本有些帅气的脸上，配合爆出的青筋，像是个大写的“X”。他将伞扔给我，还没等我说上一句话，就转头，将掉落在地的芒果踢了九丈八尺远。

　　他走得很快，两手上下挥动，身体快速向前倾，然后后腿蹬，大腿带动小腿，每个动作迅速闪回，像在重复着几个字——有什么了不起的！

　　嗯，他这样，一点也不过分。过分的是我。

　　当时的我，为了熬夜看欧洲杯，拒绝了他第二天见面的约会邀请。对面的你，不要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。别以为这只是男生会干的事，足球本就没有性别之分，爱看球赛不是男生的专利。

　　当然，事后想来，或许欧洲杯只是我拒绝他的借口，虽然这个借口他并不知道，又或者欧洲杯给了我很好的拒绝他的契机。明知他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，但仅此而已。

　　不过，我没想到，他第二天会如此决绝，——在我最糟糕的时候。

　　那时是2012年欧洲杯半决赛，6月29日，我找了个借口，和他说完明天不出去后，一直等，等到凌晨2时45分，德国队对意大利队，二娃和罗伊斯坐在替补席，小新把守球门，结果上半场就整了个0：2，巴洛特利在球场不再思考人生，一战封神，一个无人盯防的头球吃饼，一个单刀破门，破门后，还顺手脱下自己的上衣，双手握拳秀肌肉，那不可一世的样子，真令人生气，真恨不得跳进球场里打死他！

　　然后整个下半场啥也没干，一直在祈祷奇迹，德国队快进球快进球……然而，没有奇迹。那时的德国队真打不好逆风球。整个下半场德国战车成了使不上力气的没油车，落后之后没能奋起反击，给意大利足够的压力，只是到了最后10分钟，德国几乎所有的人都去了禁区内，进攻进攻进攻，换来一个点球——补时阶段的，272罚中点球，1：2，然后呢？就没有然后呢……

　　那是我第几次看到心爱的球队倒下？不记得了，但当时确实难受得一夜没睡。哎，都到半决赛了，就差一两步了，却功亏一篑。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努力了很久，结果到最后一个发挥不好，全功尽弃。欧洲杯四年一届，再要复仇，都是四年之后了。四年太长了！蝴蝶飞不过沧海，谁会忍心责怪？只是年轻的他们，失败就像我自己的失败一样，将我的心撕成一片一片——当然，这也一定程度上转移了我的注意力，消弭了我对他的愧疚感。

　　两年之后的2014年巴西世界杯，意大利小组出局，大快人心——虽然有些失落，该淘汰赛遇见杀他个片甲不留，但那个时候对德国队还没有那样的自信能够所向披靡。所以，当德国队与阿根廷的决赛，心都提到嗓子眼了。加时阶段，格策的进球，1：0，哇，成功登顶，拿下世界杯，得偿所愿就是用来形容那一刻的。彼时的我，懂得了，原来漫长的等待是值得的，原来努力就会有奇迹，那时朋友陪伴左右、升职加薪，虽然不算是人生巅峰，但也是意气风发，感觉世界都尽在脚下，只要你肯走，奇迹自然会来……

　　如今，欧洲杯烽火正起，但已30好几的我已没有余力熬夜看欧洲杯直播了，只会关注比赛信息、看看赛后录像。看到德国队攻击乏力、胡梅尔斯乌龙球输给法国队——他真像是还2014年头球1：0淘汰法国队的债一样，我除了遗憾、唏嘘之外，不再那么心痛了。

　　你问我，这9年，9年发生了什么？其实对于我，什么也没有发生，我还是一个人走在路上。但又什么都变了，朋友不再，工作换了一份又一份，虽然还看球，但看的已不再是德国队了。

　　2014年世界杯后，百无聊赖的我看起了德甲，追起了拜仁慕尼黑的比赛。从瓜迪奥拉、安切洛蒂、科瓦奇到弗里克，再到如今的纳格尔斯曼，拜仁的教练换了一茬又一茬，莱万、二娃、小新、基米希伤病又复出，复出又伤病……拜仁每次比赛前，我都很紧张，希望胜利，不要失败——拜仁把我的胃口养肥了，让我对失败越来越难以承受。

　　所以，你可以说，我不看欧洲杯，是因为不想再承受一次2018年世界杯德国队小组就出局的惨淡失败。

　　坦白讲，在这届欧洲杯，德国队，我看不到希望。这支德国队也不再是2014年前我所看到的那支了，克洛泽、拉姆、小猪都退役了，二娃狐媚被驱逐又回归，阿腾彻底老了，272人设崩塌，青春不再，铁血不再，战车不再……

　　拉丁歌王恩里克，看到现在的德国队还会说出”德国队和重金属音乐一样，能震荡你的灵魂，让你永远都能感到它的恐怖“这句话吗？我很怀疑。英格兰足坛名宿莱因克尔的那句名言：足球就是22个人在场上抢球，然后德国人获胜的游戏，估计要改了。

　　本届欧洲杯，作为德迷，我并不看好德国队的晋级前景。能够在拥有法国队、葡萄牙、匈牙利的超级死亡之组突围，都算是超额完成目标了。不过，我还是期待，勒夫下课后，弗里克能带领德国队重登巅峰。

　　人生就像是足球，要么被踢，要么滚蛋。踢与被踢真是守恒。有人从我的人生中滚走，又有人将我踢出他的人生……他的仇早已有人替他报了，我的仇呢，谁会帮我报？生活就像足球比赛，今天你赢明天我赢后天她赢大后天他赢，谁知道呢？

　　看了这么多年球，当精彩足球发生时，我总是对奇迹充满感激。 拜仁2015年，欧冠四分之一淘汰赛首回合客场1：3落后，又失去几大主力的情况下，次回合在自己的主场慕尼黑安联球场以6：1横扫葡超巨人波尔图，实现不可思议的超级大翻盘，还有莱万9分钟5球的神迹……这些奇迹，总是让我相信，生活还是有希望的。

　　随着时光流逝，我最终学会了接受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：行走在人世间这个硕大的球场上，张开双臂，向上帝乞求，来吧，给我个奇迹！